李新新诗集《蹲守在风的眼睛》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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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新,90后,湖北云梦人。硕士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作品见诸于《诗刊》等刊物,出版诗集《蹲守在风的眼睛》。

借助语言的复调,唤醒思想的芦苇。

本诗集是诗人对过去三十年的一次回望、一种检视、一场对话、一份剖白,是其对世相观察与思考的一次集中呈现,亦是诗人送给当代青年人的一部“原野集”。诗集在创作上遵循一种原生态的、自然的、野性的力量,同时,在内容上暗含心灵的释放和情感的回归,并致力于精神层面的开掘与反思。诗集共分为五个部分:当梦成为生活的另一面、别轻易摁倒灵魂、假如痛苦能触碰、在沉默的事物中沉溺、从记忆的河堤上漫过。诗人力争跳出个体经验,以兼具诗性和理性的追问,折射出时代情绪和群体困境,并隐含个人的价值追求。


李新新诗选  


探 险



冬日常常引我冒险,以一种磁力

——凌冽的寒


驱使人躲避的,偏迎上


一片悬于枝头的叶,迟早面临

脱离母胎的命运


但此刻,朔风狠命摇晃

它仍咬紧不放


最冷的一天,出门踏雪

与风痛饮,看叶子如何

与深渊较量——


唯有探入险的核心,才能听见

空寂中清脆的回响



垂悬的时间



一把永恒之剑,梦中依然垂悬

闪耀的白光透露出冷艳


赶路的人在白天赶它,梦游者

在梦里倒数它的影子


无数人追逐它,因此耗尽一生

少数豪侠索性放任,反倒领教了它的美


其实美也不诞生于它。美源于它内部的

折射——一种虚幻的附体


压在万物的额头。让人警惕

让人沉迷。我们终其一生


与它形影不离。直到教堂的钟声响起

——那是它最后的道别语


龙 年



它灵动的身躯,流动着神秘

每一瓣闪光的鳞片,寄存一份想象:

来自平实的土地,但贯穿古今,以及信仰


它是灵性的代名词。祥瑞,是它与生俱来的

胎记。它匿身于云天之外,驰骋在

心灵的旷野。没有一个物种,从未显现踪迹


但在文明的典籍中,跃动了五千年

它用腾飞的尾翼,搅动年的症候——

那聚集在日晷上的阴霾,经它不经意间的


一瞥,便如轻烟消散。劳苦的人儿

敬它,畏它,惧它,盼它

皆小心翼翼。但因盼不来,抓不住


便只好以水墨临摹,仿佛它的仙骨,将撬动

万物复活的伟力,仿佛它深邃的眼

将穿透纸的迷雾,预言人世间一年的吉兆


当意气风发的年,与它携手为搭档,以获得

十二个生肖中的一个命名,遥远的时间也仿若

被盘活,一切静默的事物被唤醒


并向着高远处隐逸,只留下音符里

浅浅的尾部——足以扫荡暗夜里的魑魅魍魉

足以鼓动起搁浅一年的风帆




当雪消逝在春光里



如果把雪在冬季撤去

如同潮水的大撤退

冬的海岸线上,除了严寒

还留下什么印痕?


想象一缕春光

啄食在冬的山脉间

这电光与火石的交汇

这酷寒与春风的交锋


在激荡的裂隙中,你是否

还能记起雪——

那一片寂寥,曾向遥远的旅途

释放她柔波的信号


在更深的丛林,在落叶

昆虫、飞鸟竞相隐身的城堡

雪以肃穆的姿态,保留

她自降生之初的圣象


而人世间的主题在轮转

不以意志为转移。时间的沙漏

也将更换季节的嫁妆——

雪终将远去,很快远去


春天会以活泼的舞姿

带动起群山起舞。雪中的眼睛

在蛰伏的梦境中猛然苏醒

你深吸这潮湿的福音


春之福音。所有的事物蠢蠢欲动

一些沉屑般的往事,锁进

落日的余晖。那是冬日之雪

遗落的最后的告白


新书推荐  


 李新新的诗歌,大部分源于日常生活中感情和感受的轻妙触动和律动,呈现出一种灵魂扫描仪的细微清晰轨迹。她在诗歌里储存自己的细腻情绪,又因此得到释放和安慰。这是诗歌的真正奥秘,也是诗歌的真正原动力。人诗互映,诗如其人,李新新留下了她的诗意生活印迹,这是最可祝贺的人生收获。


——李少君 《诗刊》社主编


读李新新的诗,有一股蓬勃原始的旷野气息扑面而来,她用自成一体的言说方式去刻画对世间万事万物的理解。她的诗记录了当代都市人群困惑、茫然的心灵表情;对所描述的事物进行形而上的深度解析;其智性写作的介入,加重了诗歌中的理性思考分量,使诗歌的深刻性得以呈现。她“有一颗脱轨的灵魂”,这种属于她自己的精神气质,使她的写作有了英姿飒爽的豪迈,有了天马行空的自由。


——李南 诗人


李新新的诗歌境界,有时极为细腻,专注于点点滴滴的存在;有时又显出粗犷与阔大,意象独特,想象奇诡。她的抒情诗有成熟的个人语调、言说方式,其中对于自我与人世的思虑,呈现出一种决断和力量,区别于某些常见的女性诗歌。


——荣光启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新新的诗特色鲜明、别开生面、简洁有力。她的诗中有一个面容清晰、个性饱满、真实可信的人。精准细节摇曳生姿,人生旅途所遇所感,在诗中闪耀多重折光。是心灵的刻记,更是对生活的称颂。多么豪迈率真的诗句:“金钱在我面前/也羞愧地垂下头颅……”青春无畏、意气风发、志向高远的诗人,你有自由的灵魂、勇敢的心。


——曹宇翔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想象的纵横捭阖和语言的自由驰骋,对诗人李新新而言既是艺术的探险,更是心灵的托付。她以虚实同构、亦幻亦真的意境表达,试图从梦的包拢与生活的羁绊中,实现一种理想化的精神突围。诗意的飞翔,不仅构筑了她赖以容身的灵魂居所,也成为她与出走的人生达成和解的梦幻桥梁。


——陈勇 诗人、编剧,珞珈诗派创始人之一


640 (1)

诗意,闪烁在生活远近之间


        李新新

1

与诗歌结缘于童年时期。记忆里,当年的小学语文老师风流倜傥,会玩花式篮球,爱唱情歌,爱声情并茂地诵读诗歌。他常常在课间与我们一群毛孩子厮混在一起,带着我们在简陋的教室里闲话古今、吟诗作赋。夏天,教学楼外的田野间吹来柔和的自然风,他便借着风势,取出几把印有佳人或才子的布制折叠扇,现场挥毫题诗,字顺着扇子的骨架,从薄薄的扇面穿透过来,一眼看去,极为遒劲飘逸。

大概是受了语文老师的启发,有一天,我坐在教室的墙角,拿一截指头长短的粉笔,在掉漆的绿色墙体上写写画画,最后,一首古体“打油诗”出来—那是记忆中我最早诞生的一首诗。

高中毕业那会儿,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那时,至亲已相继离开人世。于是,手机的记事本里,便开始累积各种宣泄情绪的文字,形式似诗,好不伤感。那些时而如湖水般隐秘、时而似大海般汹涌的文字,与少年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动因大为不同。那些怀念,那些呼喊,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些沉甸甸的情,无以传递,只能诉诸文字。

2

我真正开始有意识地“创作”诗歌,则是近来的事了。这期间,经历了从“以我手写我心”,到阅读、启蒙、输出,再到批判式思考和自主式写作的过程。十余年间,我更多的写作集中在随笔、杂文和小说。这些形式的写作,相对于诗歌来说,带给我的体验,更近乎一种含蓄的表达。这与我“中庸”的个性有关。因为我知道,身处于生活的夹缝之中,“创作”于我,既是救赎,也是一种本不应被我抓住的“奢侈”。投入的情感浓度一旦过高,要么“羽化登仙”,要么万劫不复。直至参加工作,属于个人的时间是碎片化的,而不论是眼前正在经历的复杂人事,还是青葱岁月中滚雪球式的迷惘、信念、执着、孤独、犹疑、困惑……五味杂陈的念想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到了喷薄而出的时候,于是,诗歌再次款款来到我的面前,向我敞开她的广阔世界。在生活的雷雨闪电还未完全将我击倒之前,诗歌成了一剂猛方,让我给心灵松绑,许灵魂喘气。

这本诗集中,近半数诗创作于这样的背景之下。有一段时间,我几乎着魔般徜徉在诗的海洋:走在四面围墙的院子里,拥挤在地铁上,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埋头吃饭,在夜晚寂静的灯火下品咂孤影……在这些活动的间隙,诗意上头,几段诗速成。我知,这并非一日之功,而是如胎儿般,在母亲的子宫里孕育了许久,直至某个月明之夜,一个新的生命终于诞生。

当心中那些交织如水、堆积如山的事物,通过文字的梳理和思想的萃取,在诗歌中排兵布阵,找到各自的归属,我忽觉内心渐渐敞亮,行走的脚步变得轻盈,头顶的乌云在风中散开,而注定高飞的风筝,正奔往它的天空。

3

最初,我之为诗,基于或苦涩或热腾腾的生活,基于生命本真的体验;后来,由“自发”到“自觉”,便有了进一步的自我凝视和向外的探求。但若离开本源性的冲动,我的诗歌创作将无从谈起。所以,在我的诗里,始终有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甚至近乎野性的“因子”存在。我称之为“因子”,是因为实在难以将其具象化,它可能源于先天的生命底色,可能是后天的命运指涉。不管怎样,它们是我内在的一部分,已融入血脉,塑造了我如今的人格和秉性。

相较于我读过、见过的许多诗人,他们拿生命在写诗,在诗歌里倾注自己全部的爱,甚至将此生奉献给了诗,就这一点,我始终认为我无法与他们比肩。我不是将生活全部交付于诗的人。这于我不切实际,况且我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顺利地攀登诗歌的高峰。但我的生活不能没有诗意。这是我与诗的关系。或者说,是我所理解的生活与诗的关系。诗歌带给我直接的诗意化的体验,让我尽可能以超然的眼光,去看待生活中的繁芜之事;同时,在我充满挑战的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中,属于我的日常化的、生活中的“诗意”,并非全部来自诗歌。所谓“他乡遇故知”,别处亦风景。生活太苦的时候,稍稍有阳光照拂,便觉那就是糖—而这样的“糖”,可以有形亦可以无形,可以是一个眼神、一段曲子、一片落叶、一阵风。

由此,我常常想起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那句,“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后来,海德格尔对此进行哲学式的解读。在我心里,“诗意地栖居”,不仅关乎诗歌,关乎文学,更关乎日常的琐碎与朴素的生活。

诗,不必在远方。诗意,更不是束之高阁的观赏品,它本身即一种生活,是对待苦难生活的态度。对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而言,诗意是那一朵掐不灭的火光,在幽暗中闪烁,于绝境中开辟希望的小径。

4

当下存在一种普遍的误解,认为诗歌乃至文学,是一群远离生活之人的自娱自乐;写诗者不合时宜或耽溺于脱离实际的幻想;一遇到现实的难题,诗便沦为无用之物。总之,诗被当作一种“避世的梦幻”。从我的经验看,这种说法抨击的多是那些空洞无物或无病呻吟、玩弄语言和修辞的、故作深沉或附庸风雅的诗,而真正从灵魂深处淘洗出来的诗,是动人的,也充满了力量。它给人以净化、释放、反思和回归。

作为写诗者,我始终注视着这片土地,注视着土地上的人。除了自我的挖掘和审视之外,我在诗中所想要触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连接中的共性和个性。我试图跳出个体的经验,去窥视萦绕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情绪—这是一种时代性的情绪,被打上了个体的烙印;我试图去探索某种群体的困境,虽然很难找到一把开解的钥匙,但一旦发出追问,必将隐含我个人价值追求的一部分。我在诗里剖开自己,也解剖外事外物。我尽可能冷静地观察,但流诸笔端的文字,也许充满了激情,甚至直接呈现一种彷徨、一种诗性的“呐喊”、一种反讽式的沉思、一种深刻的绝望。但彷徨和绝望之后,是永远绝处“谋”生的执着,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的旷达。这是我和诗之间达成的“共谋”,也是我想通过诗向己身之外的世界传递的信号。就像风中之“眼”那般,保持一种虔诚“蹲守”的姿态,一种身处疾风、狂风、暴风、清风、微风之中时“若等闲”的定力,一种怀揣理想、锚定目标的笃定。

5

写诗的过程,起初是一种燃烧。我在这本诗集中,燃烧了自己。我将一些隐秘、过往、沉痛,以及短暂而刻骨的时刻在诗中呈现,也将思考的碎片忠实地陈列。我所呈现的,便是精神所抵达之地—但也许还不够。诗,终究还是一门艺术,自有它独特的气息和纹理。真诚地书写自然重要,掌握通往“诗言诗语”的符码亦不容忽视。我无法确保自己倾吐出的每一首诗,同时在情趣、审美、智性、语言等方面臻于完美,我也不认为 这种对“完美”的理解和迷恋,对于成就一首诗真有必要。在我看来,好的诗,犹如断臂的维纳斯—她的某种缺陷成就了她的艺术之境。

在诗中燃烧,我当然希望其迸发的火光能闪烁得久一点、释放的能量持续得久一点。但总有一天,诗人会迎来创作上的“灰烬”;而生活,也终将被火光渐灭之后的余烟填满。然而,对早已掌握诗意密码的人而言,文本意义上的诗虽然可能会消逝,作为精神追求的诗意不会远离。它从生命的沃土中诞生,也必将回归生命的本真。